分级:Gen
标题来自于我大手稿的歌。光看歌词就能脑补虐文三千字。本文又名:雷欧.阿帕基一动不动
* 标题来自于我大手稿的歌。光看歌词就能脑补虐文三千字。本文又名:雷欧.阿帕基一动不动
The Man Who Can’t Be Moved
“叮。”
终点站到了,乘客三三两两开始往外走。我跳下车,立刻给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我在太阳下心满意足地站了会,像泡了个热水澡,连深呼吸时肺部的灼痛也消失了。来的时候,那车又破又旧,连空调也没有,我的手给冻得冰凉,现在才逐渐暖和起来。
乘客们陆续消失在车站出口,不一会儿,这间小小的候车室便安静下来。我不赶时间,更何况阳光正好,便在车站前的长椅坐下了。
长椅的另一端还坐着一个男人。长头发,看起来挺酷。“嗨,伙计。”我试图跟他搭话,因为这车站现下只剩我们俩。“你从哪来?”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没回答,又转回视线看着车来的方向。好吧。
“不是我说,我还真没想过这儿天气这么好。”我换了个话题,重新开始。英国佬说当你找不到话时,谈论天气总是没错的。而我选择相信他们,毕竟整个欧洲算起来大概数这帮人最挑剔。“比我来的地方好得多,我从莱科过来,就在米兰旁边,一到冬天便潮湿得厉害,我的肺受不了。”
说着,我假装咳了两声,偷偷看他反应——依旧无视掉了我。唉。真扫兴。
我不再试图说话,闭起眼睛享受了会日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没带表,而这个又小又旧的车站里唯一一座挂钟又停了,那玩意上面积了层薄灰,作为一个好歹还像模像样车站来说这真是太不应该了——我又瞥了那男人一眼,他依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活像尊石像,看样子似乎在等人,可又仿佛只是闲坐在那儿。真奇怪。
好吧。我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你说下一趟车什么时候会来?”我清清嗓子,问他。万一呢,我想,总有个时刻我能从他嘴里撬出点话来吧。
但是这一次似乎又失败了。男人干脆闭上眼睛,连看都懒得看我了。行吧。反正被人无视是我的中间名。姑娘们总喜欢跟更高更壮的男孩出去,而不是我,瘦,个子矮,每天吃药片比饭多,话又多得让人心烦。
“我赌再过半小时会来一辆。让我想想,不,还是一个小时吧。”我哼着歌,坐在长椅上晃悠着腿,开始自言自语地玩起猜火车。我对这游戏乐此不疲。“我敢说它是从罗马一直开过来的。”
我话音刚落没几分钟,一辆巴士便晃晃悠悠地进了站。哎呀,这真尴尬。我摸摸鼻子跳下长椅,试图在那男人嘲笑我之前离开,但却发现对方也站了起来,盯着那辆车,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松口气,“好吧,其实这也没差那么多——”
还没说完,一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小女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下台阶。还好我离得近,冲上去给抱住了。那小姑娘一脸懵懵懂懂,似是给吓住了,过了一阵才抽噎起来,拼命往我怀里钻,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可我又不能撒手,只得抱着她,晃着她。
“别,别哭了。”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哄过孩子。我求救似的看向那男人,可那家伙只顾着往车里看,没发现我的视线。
一个年轻女人从车上冲了下来,满脸泪痕。宝贝,我的天使,妈妈在这儿,她说着,一边把孩子从我怀里接过去。
谢谢您,先生,哦我真的太感谢您了。那女人一边轻柔地哄着孩子,一边不住地向我道谢,神情却不见半点欣慰,反而像是要哭。她说,我刚刚心里很乱,一没留神……
“没事没事。”我连忙摆手,又摸摸那小姑娘的头,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们。平时总是唠唠叨叨些废话,关键时刻却哑火了——说的就是我。唉。
女人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再次表示感谢后,她领着小女孩走出车站出口,避免了我的尴尬。我松口气,走回长椅坐下。那男人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人下车走掉,才坐回长椅上,又开始闭目养神。
我有点生气,但同时也好奇得厉害,便问他:“你在等什么人吗?”
就在我以为又要被无视的时候,那男人却开口了:“嗯。”
嘿!我像是喝了一整罐能量饮料般兴奋起来,朝他微微探过身子。“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长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打探有些许不悦。我哪管这个。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把礼貌丢在一边,固执地盯他,而他抱着双臂,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活像嘴巴上装了个拉链。
真行嘿。不得已,我换了个问题:“你在这儿等多久啦?”
“不知道。挺久了。”
“那你知道你等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吗?”
“不,”他稍微放松了些,“我不知道。”
“那你就打算在这儿一直等?”
“嗯。”
要么说老兄你可真会聊天呢。“好吧,随便你,”我咕哝道。“话说,你从哪来啊伙计?”
“那不勒斯。”他说。
“好地方,”我吹了声口哨,“一直想去来着。可我老是病着,哪儿也去不成。”
见他看我,我一摊手:“医生说是肺炎。不知怎地,总好不利索。”
他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那里的海港很美。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丰沛,海面平静,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下来,或是租条船出海,都很不错。市区里还有皇宫。很多游客都去。不过我没进去过。周围有座小岛,卡布里岛。我去过一次,但没来得及四处走走。听说上面的建筑都是希腊式的。”
他说得生疏,时不时地停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形容。我猜他不常主动安慰人。
“谢啦,老兄。”我咧开嘴。他点点头。这是个好人。
我俩沉默了一会。“嘿,”我又起了话头,“你说下一班车会从哪儿来?威尼斯?佛罗伦萨?”
“什么意思?”男人皱眉问。
我乐了。“这是个游戏,用来打发时间的。一群人一起猜下一班车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我打赌它从佛罗伦萨来。”
男人哼了一声。“毫无意义。”或许是我的错觉,男人似乎有些不高兴,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个游戏,还是说佛罗伦萨这地方让他心生厌烦。
“可能吧,”我耸耸肩,“但咱们坐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我在晒太阳。而你在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
“说起来,”男人问,“你待在这儿干什么?”他顿了下,奇怪道:“就只是晒太阳?”
“就只是晒太阳。”我伸了个懒腰。“反正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男人不置可否。过了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居然扬起微小的弧度,主动开口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长得帅吗?”
“一个朋友,”男人说。“他生来就有种乐观和随性。叫人羡慕。”
“你羡慕?”
“算是吧。但我和他是不同类型的人。我做不到那么豁达,那也不适合我。”
正说着,又驶进来一辆车。男人立刻站起身。
“你那么高,就是坐着别人也看得到,”我劝他。
他没管我,依旧三两步走到车门旁边等着。真固执。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交上朋友。但不管怎么说,他等的人似乎不在车上。他慢慢往回走,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介于失落和欣慰之间,我看着都纠结,可男人自己却全然没发现这矛盾,淡然地接受了一切。
突然车门前喧哗了起来,有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家伙扒着正缓缓闭合的车门,一边大叫道:“让我上去!我不要下车!可恶,把车门打开啊啊!”
旁边站着位老妇人,头发花白,被岁月镌刻出痕迹的面容安详而平静,劝他道:“算啦,小伙子。这是趟单程车。不过你瞧,这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不是么?”
那年轻人又惊又惧,一心想回到车上去,慌乱之下推了那老妇人一把,她没站稳,摇晃着就要栽到,可最终接住她的并不是冷硬的板油路。长发男人稳稳地扶住了她,帮她站好。
“够了。”他对那仍在哭嚎不止的年轻人道。男人眉头紧锁着,言辞严苛,再加上他那浑身透出来的峻厉,那年轻人竟给吓得一呆,手不由得松了,就这么会儿工夫,车便开走了。年轻人回过神,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机械地追了两步,忽地脚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长发男人走到他面前蹲下,明显地犹豫着,缓缓伸手按上他的肩膀,仿佛这是他所不熟悉的动作。“够了,”他又说了一遍,嗓音依旧低沉,但语气柔和了许多,听起来几乎是温柔,却也生涩至极,两片嘴唇颤动着,再多的话却说不出来。这大概是他能想到、能做出来的全部了。我早说过他一定不习惯安慰人,但仍选择努力尝试。我也早说过他是个好人。
显然不只我一个人这么想。那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我身边,也望着他们。“真是个好人,愿主保佑他,”她笑眯眯地说。
你人也很好哦,老奶奶。
尽管他那安慰硬邦邦的,但年轻人终究渐渐停止了哭泣。那小伙子在地上坐了会,长发男人便也在那里陪着他,直到后者爬起身来,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谢后,和那老妇人一同走出车站大门。
“其实你不必安慰他,”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对他说:“反正他终究会想开的。”
男人却摇摇头。“我不能因为必然的结果就弃过程于不顾。”
“这是什么人生感悟吗?”
“不,”男人说,表情略微透出些苦涩:“是我学到的一课。但我明白得有些迟了。”
我们又在长椅上坐了会儿。我实在无聊,便在车站里来回走着,东看西看。车子来了又走,除去第一时间站起来去接车以外,其余时间里,那个男人都坐在长椅上,纹丝不动,像黏在那儿了似的。
“你不觉得无聊吗?”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他:“只一直坐着…说真的,你都不在这附近转转?”
“没这打算,”男人拒绝道。“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为啥?”
“这样车来的时候,我能尽早发现,”男人说。“我希望他下车时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天,”我咂舌,“我敢说他一定对你很重要。”
男人点点头,面容终于露出几分柔和。“是的。”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极稳,像是给什么支撑着,不会塌。
我没问他和那人是什么关系。我猜那不关我的事。更何况他的眼神里已透出太多,没有问的必要。“那要是他一直不来呢?”
“那我便一直等下去,”男人说,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几天?几个月?还是一年?”
“一直\,”男人重复道,严肃的语气下是他的坚定与固执。“我可以一直等待,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这世上没什么是我不能为他做的。何况除了等他,除了当他来时走过去抱住他,我再没别的事情想做了。”
“就在这儿等着?”
“就在这儿等着。”
“瞧你,搞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挠挠脑袋,“我本想祝你能早点见到他,但仔细一想又不对。”
男人微微叹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他坦白道,“我一直坐在这里,想了很多,依旧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有时盼着他早点到我身边来,带我离开,可同时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才好。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还是祈求天父怜悯他,赐福于他,但愿他迟些、再迟些登上那车。”
“哦,伙计。”我说不出话来。我也不擅长宽慰人。
我俩就这么沉默了会儿,男人又开口对我说:“如果你想离开,便走吧。这儿确实没什么意思。”
“我走了那不就只剩你一个了?”我想了想,摇头道:“算啦,我再陪你一会吧。你看上去孤零零的。”
男人瞥了我一眼,没接话。但我知道他没在生气。
“你太严肃了,”我对他说,“你应该多笑一笑。说不定,下一趟车是从那不勒斯开过来的呢?——啊,我差点都忘了。我们得继续猜。我敢说下一趟就是从那不勒斯来。”
男人摇摇头,依旧无法理解这游戏。“也许吧,”他敷衍道。
“等着瞧,”我哼着歌,等待谜底揭晓。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巴士晃晃悠悠地进了站。我看着那男人照例站起身来,等着他像往常一样走过去。但是他没有。他明显地僵住了,盯着那车,透过窗子在看什么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我想我总算猜对了一回。
我看着那男人走过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掩盖了不易觉察的颤抖。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看到他,也是一愣。
“你怎么……”长发男人说了一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他摇摇头,“太早了。”
那个黑发男人却笑了。“也不算早了。等很久了吧?”
长发男人恢复了平静。“还好。我有很多时间。”说着,他张开手臂,拥抱住对方。
真好啊。我看着温暖的阳光洒下,在他们身上披了层柔软的光,便也为他高兴。
这个男人的等待终于结束了。
男人最后对我挥了挥手,和他的同伴一起消失在出站口。我心情很好,哼着歌,坐在长椅上,猜着一下班车来的方向。
FIN
Note:
对,就是茶哥死后上的那辆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