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死荫的幽谷
【译注:题目和梗概皆出自Psalm 23,即旧约圣经的《诗篇》第23篇,是其中较为著名的一首。原文为: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I will fear no evil: For thou art with me.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Castiel掸掉了水晶球上的灰尘,开始用杏仁油擦拭架子。这间商店从未看起来如此干净过。过去的两天里,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女神布瑞吉特的如尼文依然躺在那里,层层叠叠地保护着这片小天地。这些天来他常常向这位女神祈祷,比起天父那众所周知的不可言说,他更愿意寄希望于她的直截了当。
Sam轻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Castiel放下抹布,将门上挂的牌子从营业转为闭店。
他们来到了地下室。尸体仍然躺在病床上,其上插着的仪器显示诊断无误。Castiel逼着自己去想:这只是一具尸体罢了。要不然,他早早就会疯掉。然而就算如此,他仍然为保养这具被遗弃了的躯壳而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看起来还行吗?”
“他看起来——”Castiel张开嘴,但紧接着便意识到,Sam指的是墙壁上那扇用粉笔勾勒出的大门。“抱歉。”
“没事。就算想让你再帮我检查一遍。”
那扇门看起来就和传说中的地狱入口如出一辙。
“咱们开始吧。”Sam之前把参考用的书放在了地上,Castiel将它拾了起来。一个月前,他们就已经将那条咒语熟记于心了,但Castiel想保证万无一失。
“你们这些家伙不是要来真的吧?”Gabriel突然将书从Castiel手里抄了起来,“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地狱之旅是趟单程旅行吗?”
“你说过。还说了好几次。”Sam一把抢回了书。“别磨磨唧唧的,快闭嘴吧。”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天堂大军已经要开始去拯救他了。”那本书突然长出了一双翅膀,自己挣脱了Sam的手,朝着天花板飞去。“你们去的话,只会损失自己的性命。”
“这是我们的赌局。”
“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赌局!庄家操纵了全盘。”Gabriel啐了口唾沫。
“四十年了,”突然,Castiel静静地开口说道。他们俩同时转向了他。“这是他已经被折磨的时间。那甚至比他的生命还要长久。整整四十年的挣扎、痛苦。如果天堂不打算救他的话,他到底还要忍受多久才能让你满意?”
“Castiel——”
“别磨磨唧唧的,要不然就闭嘴吧。”Castiel背过身,不再看他兄弟脸上破碎的表情。“In vitri, in vitos, in——”
“你们带太多行李了,”突然,Gabriel脱口而出。“想要拖着肉身进到地牢里去吗?一定被人发现的。”
Sam扬起眉毛:“你有别的建议吗?”
“我一直都有,”Gabriel咧嘴笑道。然而不同于往常那般虚情假意的得意神情,大天使此刻的笑容更像是一抹惨淡的阴影。“行行好吧,小子,你就不能‘往后一躺,心怀英国’么【1】。”
他抬起胳膊,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Sam的额头。那具大块头躯体瞬间垮了下去,倒向地板。眼看着Sam的脑袋就要磕在水泥地上,Gabriel随手接住了他。
“你做了什么?”Castiel厉声问道。
“我在给你们一个战斗的机会。呃,算是一部分机会吧。”Gabriel皱起眉头,紧接着他迈步来到Castiel近前。他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Castiel都能嗅到对方呼吸中隐约飘散着焦糖和铜的气息。“别动。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做过这个了。可能会有点生疏。”
Gabriel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亲了上去。Castiel试图推开对方,然而大天使迅速伸出手来,死死地固定住了他。随着一声不耐烦地咕哝,Gabriel加大了力度,紧接着,Castiel突然感觉到了。那尝起来并不是焦糖或铜,而是不可思议的炙热,像是蜂蜜和牛奶。那是天堂的气息,是融化的黄金。那是家,曾被苦涩地抛于身后,而现在誓言却突如其来,承诺将宽恕返还给所有罪恶。Castiel无意识地发出了一记声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出于痛苦还是喜悦。
这感觉迅速地从嘴唇延伸到喉咙,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最终蔓延至全身血肉中去。他仅存的一点点荣光瞬间迸发,高唱着人类所听不见的语言。他再一次是天使了。他知道,如果他想,他便又可以穿过世界的界限,离开Jimmy的血肉之躯,再次飞翔。
而Gabriel仍然没有放开他。
牛奶和蜂蜜的气息扩散开来,慢慢增长,变得浓厚,直到数股崭新而更加明亮的感觉融化进了Castiel身体里。他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也许它们压根就没有名字。它们并没有什么实体,所以大概根本不需要什么名字。
“我已经尽力了。”Gabriel停下亲吻,放开了他。在男人身后,Sam的灵魂就飘在他俯卧在地的身体上方,漫无目的地忽闪忽现。仅仅过了几秒钟而已,然世界却已经完全改变了。
“你在发光,”Sam的语气透着敬畏,似乎被他自己的非实体状态分散了注意力。“就像是个一百万瓦的电灯泡。”
“Gabriel将他的荣光借给了我,”甚至连Castiel的声音都变了,它听上去像是被分成了完全不同的两样,变得更加低沉,愈发响亮。
“是我大部分的荣光,”Gabriel跪在Sam的身体旁,看上去对自己给出的这份重大礼物不甚在意。“而且这只是暂时的。它会想要跑回我身上,这个没法阻止,不过应该能给你帮上点忙。”
“那我呢?”
Sam微微转过身,而Castiel的呼吸则瞬间卡在了胸腔里。他能看见Sam的灵魂被恶魔血所污染,灵体前胸位置徘徊着一团泥泞的乌云,正时不时地伸出卷须向外探,而后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它与Sam其他部分的灵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低声哼唱着好奇之心,闪烁出倔强和顽强的光芒。这些才是真正定义了这个男人的东西。
那片恶毒的云团就像是个钥匙孔。Castiel甚至都可以看见Lucifer将会如何跻身其中、攻城夺寨,如何将黑暗阴影慢慢扩散,直至Sam自己的灵魂不剩半分。
“没事。你还活着呢。”Gabriel拾起Sam的手腕,手指覆于其上试探着脉搏。“现在,我先把你放到床上,等你回来后,再将你的灵魂放回身体。小菜一碟。”
“安全吗?”
此刻,Gabriel正盯着那团阴云,然后瞥了Castiel一眼以示警告。每次看向Sam的时候,大天使一定也看到了那头懒散倦怠的野兽,目睹了健康血肉之下那片被污染了的灵魂。
“没人想进到地狱去,你这个白痴,凡人不会,其他可口的东西也不会。特别是你,简直就像在大吵大嚷着‘快来抓我啊,把我当成圣诞火腿交给你们的黑暗领主吧’。就算是用灵魂去也是个逊毙了的主意,但至少他们得不到容器大奖了。”Gabriel一把将Sam的身体从地板上抬了起来,仿佛那躯体一丝重量也无,那长长的四肢晃晃悠悠地贴着地板。“要去就去吧。”
“谢谢你,”Sam静静地答道。
“不用。”大天使的语气里带着Castiel意想不到的温柔。他将病床变宽,把Sam的身体放了上去。“现在,你的生死可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了。”
“你可真会鼓舞士气!”Sam飘到了Castiel身边。“准备好了吗?”
“是的。”
那扇用粉笔画成的大门看起来不再像是道道线条了。Castiel的视觉已被改变,此刻在他眼里,面前是由无数血管编织而成的精细网络,正随着那造物的脉搏而不停跳动。人类的世界变得稀薄,留下这间房间以备操控。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伸手探向自己的剑,而那柄利剑迎向了他手中,仿佛从未拒绝过他的召唤。
“不需要念咒语了。你站在我身后。”
等Sam依命令而行动后,天使将剑尖对上了大门的顶端。金属并没有接触到石膏板墙,而是插进了油脂般充满弹性的血肉。利剑深深埋入,向下劈去,撕开了皮肤、血肉、肌腱。随着他撕扯的动作,大门泣出鲜血。现实世界尖叫着发出抗议,空气也变得沉着厚重,试图反抗。
当他的剑终于劈穿大门时,墙壁骤然颤抖着弯曲了起来。破烂不堪的伤口大张着裂缝,一股浓重的甜腻气息倾泻而出,充满病态,令人作呕。Castiel归剑入鞘。
“准备好了吗?”他伸出手,问道。
“没有,”Sam将幽灵手指滑进了他的手中。“但是去他妈的。咱们走。”
“当我们进去的时候,别放开手。”
就在Castiel抬脚迈进自己在这世界上划出的伤口时,他听见了Gabriel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失去了荣光后,大天使的声音变得微弱了许多,他的祈祷轻柔而载满绝望——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他们走进黑暗,Gabriel消失在了身后。“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Sam接着背诵道,“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他们穿过狭窄的隧道,某种仿若心跳般的砰砰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躁动不安,一阵弱一阵响。地板在他们脚下嘎吱作响,那股腐坏的气息越发强烈。第一声死灵的嚎哭传进双耳,Castiel继续念诵着诗篇——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Sam捏紧了Castiel的手掌,稍稍加快了脚步。“你觉得这有用吗?”
“没用。我们所做之事违背了天父的意愿,我的兄弟们如是说。我想,我们的祷告是无法传进他耳朵里的。”隧道忽地抽搐了一下,他们扶着光滑的墙壁支撑住身体。“但是,你总得做点能安抚自己的事。”
“我觉得我已经够安抚的了。”
隧道戛然而止,它发出了最后一阵惊雷般的抽搐,将他们甩到了一条河的岸边。参差不齐的石块堆砌在两人周围,然而河上却没有渡船夫的身影。河对岸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门,已然敞开,以示欢迎。
“我们要游过去吗?”
“不,”Castiel望着危险的浪潮,“如果这是遗忘之河勒忒的话,我们会失去记忆的。”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同时紧张了起来,搜寻四周是否有威胁存在。一只乌鸦猛地飞过他们头顶,很快便落在了河岸上。
那只乌鸦开口叫道:“你的光芒太明亮了,天使。”
“这是份礼物。”Castiel挡在了乌鸦和Sam之间。“你是谁?”
“当爱人打算将其心上人从冥界夺回的时候,难道就不需要向导吗?”乌鸦用力一展翅膀,从鸟类变成了一位女子,身材纤细,留着黑色的长发。“因此,我的外甥女布瑞吉特叫我过来。”
“摩莉甘【2】,”他猜道,紧接着便收到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作为奖赏。
“对。”这位女神似垂垂老者、却又似年轻之人、甚至似稚龄孩童,光影转换之间,这些不同的面容一起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星期四的孩子,你应当知晓我的名字。”
Sam已经悄悄走上前去,几乎再一次和Castiel平行了,“你会带我们去找Dean?”
“我会尽自己所能带你们前行。”她打量着Sam,目光凝聚在了那片阴影上。“你破坏了传统,多带了个人来。”
“他不肯待在家里。”
“Dean是我哥哥。”
“确实,”女神摩莉甘扬起了一边眉毛。“那么,我们走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你那借来的力量已经开始向外溢出,恶魔会嗅到气味的。”
“我们怎么过河?”Sam问道。
“过河?”她摇了摇头。“它是从你们来的那扇大门延伸出的。我们不能往回走,而应该顺着这条悲叹之河走到尽头。”
“悲叹?”
女神飞向上空,回头说道——
“哀悼者的眼泪聚集于此,翻滚着汇入深渊。”
“所以说,这不是遗忘之河了。”
“或许二者都是吧,”Castiel谨慎地瞥了眼河岸。虽然他鲜少哭泣,但也曾暗中流过眼泪。天使心中揣测,自己的泪水是否也融进了这河里。
随着众人前行,河道越发宽阔,直到其与弯曲的石墙之间仅剩下数英寸的干燥土地可以落脚。与膨胀的河道而一同渐起的是遥远的啜泣声,回响混在一起,连成一篇悼念所失的连祷。它们紧紧攀着彼此,无言地哀叹着被剥夺后所剩下的悲伤与孤寂。乌鸦向后盘旋着,叫声让人紧张焦虑,烦躁不安。
“这边!”终于,她高叫道:“这边是河的尽头。”
河水从悬崖上直直坠落而下,雷鸣般隆隆作响的瀑布激起了阵阵狂放的云团,形成一片盐水的迷雾。
至此,地狱立于众人之前。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古老的森林,正处于严冬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僵死枯萎的树木,扭曲纠缠,骨骼嶙峋的枝杈伸向天空,那里阴云密布,黑暗低沉。火光星星点点,蔓延成了小小的一簇,燃起的烟雾也加入了其上那堆躁动的云团。一切都被厚重的冰霜所覆盖。若是Sam仍以肉身前来,那他瞬间便会被冷冻成冰。就算是眼下,他的灵魂依然因为寒冷而阵阵发抖。
“看那边,”乌鸦又变成了女人,正遥遥指着视线尽头的一点。“战争正在进行当中。”
Castiel身体里那束借来的荣光震颤不已,向内退缩着。一条细细的金线撕开了雷鸣翻涌的天空,在那里,或许有他成千上万的兄弟们正在与潮水般的恶魔大军作战。他们在殊死搏斗,或许打得对方节节败退,但离胜券在握还有很长的距离。
“那边,”摩莉甘又指了下远处,“那里有你所寻找的灵魂。”
如果将地狱比作地球的话,那么女神所指着的火光距离天使阵列还有两、三公里之远。
“他们离得很近,”Sam喃喃道。
“太远了,”然而与此同时,Castiel却说。
“我可以将你们带往最安全的小路,但此后我就必须离开,让你们自行前进了。”她又变成了乌鸦的样子,“你们必须自己找到出去的路。”
他们别无选择,只得追随其后。岩面上的小路仿佛有无数双脚踩过,沿路经过成堆的骷髅和尸体,那些都是与他们有同样疯狂渴求之人失败的证据。
终于,他们行至森林源头,那段略微安全的岩面消失在了身后,而森林则发出了一声叹息。每当Castiel迈出一步时,霜冻便瞬间融化,充满希望的绿色枝桠也破土而出。然而一旦他继续向前,离开此地,那么那株植物便即刻枯萎凋零,重新给冰雪夺去了。
“你们得快点走,”女神落在了Castiel的肩膀上,半是喜爱半是警告地啄了啄天使的耳朵。“布瑞吉特很喜欢你,星期四的孩子。别让她的眼泪也流入那条河。”
“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她向上飞去,“沿着小路走,杀死任何接近你们的东西。”
“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情景,”Sam的视线从树木转到了尘土凝结成霜的小路,那道路通向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地狱里难道不应该充满烈火和硫磺吗?”
“这些不是霜冻和树林,”Castiel走得飞快。“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我们的意识为了不使其自身崩坏而做出的最佳判读。”
“天堂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是的。不过,那里要更加令人愉快。”
如果Castiel凑得足够近的话,他便可以看见,每棵树都长着一张面孔。
“他们都是灵魂,对吗?”Sam低声问道。“他们看上去像是在大声尖叫。”
“对。你该庆幸自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没再聊其他了。有时,小路太过靠近其中一堆火光,两人便能听见饱受折磨的灵魂在高声惨叫,更糟的是,偶尔还会传来音乐混合着恶魔们的大笑。那些声音让他们绷紧了神经,提防着周围的一切。有一次他们靠得太近,一群恶魔像潮水般地涌向二人,兴奋地大吵大嚷,歇斯底里。从Gabriel那里借来的荣光干净利落地对付了好些恶魔,而Ruby那把刀也十分管用——就算它只是个灵体,正被Sam的魂魄握在手中。这里的恶魔们并没有穿着漂亮的人类伪装,它们死时显露在外的是其真实扭曲的形态。
“但它们看上去仍旧有些像人类,”Sam皱着眉,用脚尖踢了踢一具尸体。“尽管烧焦了、被毁掉了、变得一团糟,但也依然有几分人类的样子。”
“它们曾经也是人类,”Castiel别过脸。“如果你同意去折磨别的灵魂,而且毫无悔意,那么这就是你将会变成的样子。”
小路带着他们离开。狂风撕扯着树木,树皮涨裂开伤疤,枝干也纷纷被卷落。
Sam*。*他们脚下的大地生出了言语,开始颤动。
Sam皱起眉头,“你听到了吗?”
“别听它的。”
你好,Sam。那声音似暖流倾下Castiel全身,Gabriel的荣光在他体内躁动不安了起来。竟然这般裸露地拜访于此,你可真是喜欢捉弄人啊。
“那是什么?”
哦,我亲爱的,我的命中注定,我的唯一。Gabriel的荣光突然探了出去,Castiel努力将它拉回控制,拼命地与其想要寻找兄长的意愿作着斗争。难道你不知道我麽?
“Luc——”
“名字都是有魔力的,”Castiel咬牙切齿地吼道,“别说那个名字。别想它。Sam,快走就是了。别管他,继续走。”
虽然灵魂不用呼吸,但Sam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迈开脚步。
等你让我自由后,就会发现新事物了。大地在他们脚下震动不已,那声音透着温和,几乎慰藉人心。我会填补你时常感受到的空虚。
“嘿,Cas,等救下Dean之后,我们得带他去趟马里兰那家汉堡店,就是他常去的那家。”
“什么?”Castiel皱眉问道,“为什么我们要——”
“然后再带他去那些州博览会,无论他喜欢什么,都可以买给他回去油炸。”
我们将共舞一曲华尔兹,你跟我,你将一直留在这里陪伴着鼓点。我知道那鼓声。我就是你梦中乐曲里跃动的音符。
“还有公路旅行,”Castiel哽咽了一下,因为Gabriel的荣光正在他身体里恸哭。“我们应该去新的地方转转。”
“我们没去过加拿大,”Sam咬紧牙关,“那儿有条公路叫海天公路(Sea to Sky),有着全世界最美丽的沿途风景。”
“我们应该带相机去。你有照相机吗?”
他们计划着旅行,讨论声盖过那些甜言蜜语、诱惑之音,后者正不停地许以Sam男人想要的任何事物,同时也让Gabriel的荣光扭动不安。大地猛地震荡起来,起伏不定。
“你们俩应该在那里结婚,”最后,Sam说道。“我想,在加拿大的某些省份那应该是合法的。”
那枚戒指被穿在一条链子上,Castiel把它挂在颈间。那曾是John的戒指,男人有次去酒吧,从手上摘下来后就忘在了那里。是Dean将这枚结婚戒指从被遗弃的命运中拯救了出来,并将它套上了自己更加细瘦的手指上。那时他只有十四岁。厚重的银戒在他手上显得宽大而清晰。John看到了,但从未问他要回。温暖的金属按在他的皮肤上,似一个承诺。Castiel曾要求Dean保持信仰,然而却是他自己在夜晚紧紧攥着戒指,身边床铺空旷,让人难安。
他尚未跟Sam提起此事。一个字也没有说。可这藏在他t恤下面的戒指是个显眼的凸起,而且,很容易就能发现Dean的尸体上少了这个耀眼的存在。
“没关系,”Castiel跃过地面上的一道裂缝,然后向后伸出手来,帮助Sam跳过来。“我并不是合法存在的。”
突然,Sam指着头顶大叫:“快看!”
天空上,那道金色的裂缝变宽了。
“他们又添了人马,”Castiel一把抓住Sam的手腕,“我们得再快点了。”
他们奔跑了起来,而Lucifer的声音跟不上了。树木被甩在身后,火光也被彻底无视。两人并肩而行,为着同样一个目的。终于,他们抵达了摩莉甘指给他们的那片小树林,那里的火光耀眼而炙热,一排恶魔正等待着他们。
“瞧啊,”其中一个咆哮道,“区区一只天使和一个人类,就想做天堂大军尝试了多少年的事情。”
“天使尝起来是什么味?”另一只恶魔问道,“我们是不是该抹点唾沫、把它烤熟?”
“或者一边看着它哭、一边把肉从它骨头上撕下来?”第三只建议道。
第四只还没来得及幽默一把,Castiel的剑就已经将它的头颅砍下了肩膀。
“你继续走!”Sam推了他一把,同时取出了Rubu的匕首。“我来搞定这群家伙,你去救Dean。”
“我们是不会让Alistair嗅到他一丝气味的!”第一个恶魔朝着Castiel猛地扑了过去,然而它的下落却被Ruby的刀打断了,那匕首正中它的胸膛。
“快走!”Sam又喊了一遍,而Castiel也不需要再多鼓励了,他留下Sam收拾那堆守卫,自己则向着空地跑去。
这里简直就像是个舞台。一个平台拔出地面,土地不自然地隆起,支撑着一个金属锻造的畸形桌台。桌面倾斜,其上是一团纠缠不清的荆棘铁刺,正嘎吱作响、低声咆哮,死死地困住了它的俘虏。一只恶魔就站在这台机械旁边,比起肉身,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具枯骨,脑袋的型状像是副鸟喙瘟疫面具【3】。他开口说话了,一条细长的苍蝇舌头伸展开来。
“下午好,我的孩子。”这一定就是Alistair了。“那么,早上的时候我们停在哪儿了?很抱歉那时我得休息一下,可你总不能指望我时刻都把全部精力放在你身上吧。我还有别的工作得去做,有别的兴趣要去关注。”
那台残忍的机器正抓着一具被百般折磨过的肉体。皮肤松松垮垮地悬在两边,无人理会,肌肉和骨骼全部暴露在外。鲜血浸透了桌子,滴落在结霜的地面上,嘶嘶作响,生成了雾气。只有那张脸庞勾起了遥远的记忆,然而也仅仅剩了下一半的牙齿和一只眼睛。
Castiel不发一言,而是开始向尖利的金属器具上攀爬,毫不费力地闪避开了那些贪婪的利刃。他知道Dean一定是发现他了,因为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男人那挑衅般的沉默转变成了一阵大笑。这并不是对方一贯充满愉快的腔调,那笑声似剃刀般锋利,谵妄地盘旋上升。
“是什么让你心情这么好?”恶魔从工作台上拾起一把剃刀,胆汁打湿了那片金属。
“我男朋友回来了,”Dean的笑容被血污掩盖。“而你他妈就要完蛋了。”
“你精神失常了吗?”Alistair叹了口气。“又疯了?”
“不,”Castiel站在了高台上,他那借来的荣光耀眼地燃烧了起来。“他是心存信仰。你好,Dean。”
“Cas,”Dean转过头,朝他露出了微笑。“你看起来不错,宝贝。”
“多谢。”Castiel爬上平台,在Dean的脸颊上印上了一个亲吻,因为那里是男人受伤最轻之处。
“我一直都想和天使玩玩,”那恶魔又转向了托盘,回身时手里握着一把邪恶的剑。
Dean呻吟了一声。“等你报废了这混蛋之后,我们能走了吗?这地方无聊透了,服务烂得要死。”
“所以你一直苦苦坚持就是为了等他吗?”Alistair嫌恶地发出了一声湿乎乎的声响。“你的救世主不过是个堕天了的天使,怀揣着借来的力量。我能像撕手纸那样把他撕扯开来。”
“你能吗,孩子?”Castiel举起利剑,绕着刑台迈着步子。“那就试试看吧。”
他们的剑撞在一起,上下飞舞了起来。Gabriel的荣光并不是为作战而生的,然在记不清的年岁之前,Castiel曾经是一名战士。他的攻击又快又狠,利用荣光来使自己步伐轻盈,随着他刺向对手的动作,那光芒忽闪忽现。Alistair的速度并不快,但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剑尖旋转,绕开了Castiel的进攻。
“小天使,”那恶魔讥诮道,“飞来飞去,怒火冲天。你真以为真爱就能救得了那个男人吗?这可不是童话故事。”
“我出身的家庭可不相信那种传统,”Castiel低吼道。“我们会书写自己的故事。”
突然,Ruby匕首的刀尖穿透了Alistair的胸膛,Sam的嘴贴近了它的耳朵。
“而这回的故事则以兄弟友爱之力量结束,”Sam抽回匕首,看着那恶魔跌倒在地。“结局幸福美满,你这渣滓。”
“干得漂亮,”Dean咳嗽了一声。Sam看到他的瞬间,几乎扔掉了匕首。
森林颤栗了起来,天空上那道耀眼的裂缝愈发宽广。
“我们没时间了,”Castiel伸手去够Dean,急匆匆地把后者从桌子上拉了下来,男人因剧烈的疼痛而闷声哽咽。“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你来了就好。”Dean倒向他,仍旧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能听见翅膀的扑扇声,”Sam走到他们旁边,“我们该怎么出去来着?”
“没时间原路返回了,”Castiel抬起头来,望着天使们纷纷飞下天空。“但我们可以去那边。我能带你们从那条路出去。”
“哪条路?”Sam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能吗?那边不是天堂吗?”
“那也是道大门,而且我们也别无选择了。”Castiel抓起Dean的胳膊,一边又向Sam伸出手去。他想攥住男人灵体的衬衫前襟。
然而,天使的手却穿了过去。Castiel皱紧眉头,转而抓向Sam的胳膊。手又一次落空了。Sam体内的那股黑烟抽动不已,四处伸展着卷须。
“恶魔!”一个强有力的声音让整个树林颤抖了起来。“将那个你们妄图腐蚀的男人交给我们!”
“没时间了。”
没时间再去考虑了。Castiel调动起Gabriel的全部力量,伸手穿透了Sam的胸膛。那股烟雾四下逃窜,然天使不再留有耐心。他抓住了那片混沌之物,并一把将其全部拽了出来。
“嗷!你干什么?”Sam试图逃开,但Castiel却紧紧地抓着他不放。
“Cas。”Dean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然后倒在了他身上。
“够了!”Castiel紧紧攥住那团黑影,突然猛地一拉。那东西掉落在地上,像是团光滑的凝胶。
“那他妈是什么?”Sam瞪着黑影。
“稍后再说,”Castiel又伸手够向Sam的衬衫,而这一次,他抓得很牢靠。
随着最后一次升空,他托着他的家人飞离了这片毁灭之境。
第十七章完。
【1】Lie back and think of England 躺下来想想英格兰吧。此短语出自1912年希林顿夫人的日记:“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于是躺倒在床上,张开双腿,心里想着英格兰。”用于形容不想发生性关系的妻子被丈夫接近时妥协的心情。有时候亦做“Close your eyes and think of England”。
【2】Morrigan 摩莉甘,凯尔特神话中司战争、破坏、司法、生育与死亡的三位女神之一(另外两位是她的妹妹),并且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被称为“化身为黑乌鸦的战争女神”。因其和另两位女神三位一体,因此能同时化身为纯洁的少女或年迈的老妪,故本文中描写她的面容“同时显示出了年轻和衰老之态”。北爱尔兰阿尔斯特的英雄库丘林就是因为拒绝了她的求爱而遭到诅咒。
【3】a plague mask 瘟疫面具。起源于16世纪,由一名叫Charles de Lorme的法国医生发明,他将棉花等填充物塞入一个面具的口鼻位置,充当防毒面具,来医疗染上瘟疫的病人。这种面具在口鼻部位突出,形状颇像鸟嘴,并且在眼睛的地方挖有两个洞。详见地址:http://zhan.renren.com/liangxiaoyan?gid=3674946092037882208&checked=tr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