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mb and Dumber
阿呆与阿瓜
直到大脑发出缺氧的抗议,宫侑才从这个漫长而激烈的亲吻中撤开,他舔舔嘴唇,被牙齿划出的细小伤口还在一丝一丝地疼,脉搏像是震耳欲聋的鼓点敲击着鼓膜。他头脑发晕,手心发烫,小腹以下被新熨烫好的裤子勒得生疼。而面前男孩仍紧闭着双眼,他那像两片羽毛般搭在眼睑边缘的轻颤的睫毛,微微抽动的鼻翼,嘴角的水渍以及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的喉结,都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助益。
糟糕。太糟了。宫侑想捂住脸,或是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好叫自己清醒些,可他的双手还搭在日向腰上——其中一只甚至伸进了衣服下摆,那片光滑而柔韧的皮肤像是有某种吸力,使他没法抽出手做其他任何事情。
“都怪你,”他自暴自弃地叹口气,埋怨地瞪着日向,就好像这个比他矮一头的家伙是世界上所有的难题一样。“要我说,事情变成这样,都是翔阳你的错。*”
“啊?”日向看上去还有点头晕目眩地,像是在漂浮在空中似的,不过没多久他便回过神来,立刻不满地叫了起来。“哈?!”他试图竖起眉毛表示不满,然而仍泛着漂亮的粉红色的脸颊并没有太多说服力。
宫侑又叹了口气。早在半个小时前,他就已经用完了一整天的叹气额度;而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这真是糟糕透顶。宫侑无力地向后仰头,靠在一片被潦草地漆成俗气粉色的水泥墙上,开始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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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宫治给了宫侑一个出勤安排。说真的,事情的起因总是宫治,尤其是遇到那种会让人心肌梗塞的事件时,宫治总能像买一送一不要钱一样地想到宫侑,尽管他本人管这个叫做心灵感应,但宫侑认为用“如何正大光明地干掉我的双胞胎兄弟而不脏了自己的手”来形容更为恰当一点。所以当宫治咬着笔帽,用签字笔在任务分配单的某个条目下方划了道重重的黑线时,宫侑扬起眉毛。
“扫黄?”他斜睨着宫治,怀疑地问。
“好活儿啊,”尾白阿兰路过时瞄了一眼,立刻叫起来。“侑你小子走什么狗屎运了?”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宫侑气道。他又回头继续打量宫治,摸着下巴思索道:“按道理讲不能啊,你不是一向都只会把最脏最累的活儿分给我吗。啧啧,不对劲,”他猛地向后跳了一步,朝宫治比划出一个格斗中的防御姿势,“治你小子肯定在想方设法地阴我。你那个小脑瓜里到底藏了什么花招,嗯?”
宫治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都说了是上头要求的。如果你能做到哪怕一次不在晨会上睡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不用丢脸地站在你这个傻逼姿势旁边了。”他深吸口气,“看在老妈的份儿上,我不会谋杀你,而是心平气和地再跟你说一遍:上头要查的那宗贪污案,有线索表明交易地点在一家色情旅馆里。你只需要去那里搞点破坏,以便监听组能以修缮为借口进去安装窃听器,后面的事情别人会跟进处——你有在听吗?”
宫侑把视线从路过的女性警员身上收回来。“有,”他点头如捣蒜,“听得老认真了。对了,你能把要查贪污案后面的话再说一遍吗?就是为了,你知道的,谨慎地确认一下。”
宫治瞪着他,脸上的表情介于“我不管我他妈就要当场谋杀这个白痴”和“可是老妈会哭的”之间。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居然咧嘴笑了下,宫侑当即后背发凉,下一个瞬间,宫治大喊起来:“北前辈?北前辈麻烦您过来一——”
宫侑跳起来去捂兄弟的嘴。“你疯啦?”他紧张兮兮地朝四周看,飞快而小声地对宫治道,“别,拜托,好兄弟。你说什么我都会做的,拜托别叫北队过来。”
“你保证?”得到宫侑的点头后,宫治示意对方放开自己。“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他掰着手指头,面无表情地数道:“第一,要听人说话,别表现得像个自大的混球,虽然那是无可救药的可悲事实,但你总得努力掩饰一下。”
宫侑看上去非常想张口反驳,但是勉强忍住了。就是放在整个警局,队长北信介的威慑力也是首屈一指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宫侑站在北信介面前,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满手泥巴的五岁小孩,面对着面无表情的教导主任,把双手背在后面不敢伸出来。宫治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第二,把你两周前从我这儿穿走的外套、上个月拿走的水杯、去年从我更衣柜里偷的饭团玩偶,统统还回来,而且要洗得干干净净的。第三,”他不给宫侑任何喘息机会,“我要车站前那家店的布丁。至少一打。”
“那地方离咱家要他妈的穿过半个城,”宫侑怒道,“你个混蛋是不是在耍——”
“北前辈您有空——”
“买!”宫侑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必须买。风雨无阻。没什么能阻挡我对我兄弟的爱。”
他俩互相瞪了一会。准确来说,是宫侑恶狠狠地瞪着宫治,而宫治则似笑非笑地咧着嘴。“行吧,”半晌,宫治清清嗓子,继续道,“所以正如我说的,你的工作只是混进去搞点破坏就行——水管,马桶,天花板,随便什么。”
“说的像我只会制造麻烦一样,”宫侑嘟囔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呃,怎么才能混进那种地方啊?”
“那是个色情旅馆,”宫治说。见宫侑仍满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叹口气,提示道:“就是说,只要看上去你去那儿要做的事和别人一样就行了。记住,我说的是看上去。不是叫你真金白银地去上什么人,我们是不会给你报销的。”还极大可能会让北前辈踢你的屁股,他用眼神补充道。
宫侑目瞪口呆了一阵。“所以说,”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样子十分滑稽,说话也有点结巴,这景象真难得,“你叫我……去勾搭个人混进去?”
宫治放任自己欣赏了一会自家兄弟的表情,然后微笑起来。“不然呢,”他耸耸肩,心情愉悦,“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派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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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今天的第三次,宫侑认真考虑做掉宫治的可能性。第一次是在宫治强行把他那件崭新、笔挺的西装外套扒下来的时候(“你是去跟站街的鬼混,不是去五星级酒店泡名模,”男人说),顺带一提,宫侑觉得宫治是纯属嫉妒,因为他穿着那件外套的样子帅爆了。第二次是他在街上边走边擤鼻涕的时候,显然这个夜晚对于不穿外套的人来说有点凉。而第三次则是现在。
宫侑回忆了下他给自己列的注意事项,他在脑内给一张小小的清单挨个打钩:来到旅馆附近的街上,顺利;拉客的人不算多,但仍有挑选的空间,顺利;皮肉生意者们三三两两站的很开,说明他可以不引人注意地带走其中一个,非常顺利。按说一个任务能有这般先决条件,宫侑称得上极其走运,但他在看到零零落落靠在墙边和来往行人搭讪的站街者们,仍然没能忍住一句粗口。
“不是,”他不敢置信地哀嚎起来。“为什么全他妈的是男的啊?!”
“怎么了?又不是叫你真的去睡人家。”对讲机另一端的宫治听起来倒是十分平静,只是在话语的末尾带上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他妈绝对是在憋笑吧。”宫侑咬牙切齿地说。“别装傻,我有双胞胎特产心灵感应。你是故意的,绝对是,不然你为啥不告诉我这条街上全是男妓?老子不干了,操。”
“别任性,侑,”尾白阿兰的声音插了进来。他试图安慰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安排你来做这个吗?要是问整个组里谁最帅,局里十个姑娘九个会选你,剩下的一个是重度近视,看谁都一个样。像你这样的帅小伙,大家都乐意跟你走,我倒是想跟你换,但人家多半会被我吓跑。所以纵观全组乃至全警局,能胜任的只有你了。”
这番恭维让宫侑很是受用。“哎呀,别这么夸我嘛,”他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过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逻辑漏洞。“不对啊我操,治那混蛋不是跟我长一个样?!为什么不叫他来?”
“很简单,”无线电里,宫治指出道,“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我操?那我就喜欢了?”宫侑怒道。“治你死了,听到没?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等我回去收拾你这个逼崽——”
北信介咳嗽了一声。频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现在八点半,一个半小时足够任务完成,十点在警局见。没问题吧,侑?”北信介平静地问。
“没问题,北队,对不起。我是说,好的。”宫侑手忙脚乱地退出了通讯。他把耳机揉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藏在裤兜深处,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拿出你的魅力来,不就是找个站街男么。他深吸口气,朝路边一个正左顾右盼的家伙走过去,小个子,也不怎么壮实,万一事情出了岔子也好控制。
“嘿,”宫侑来到那个小个子面前站定,拼命调动面部肌肉,僵硬地笑了笑。
“你好啊,”对方愣了下,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声音十分年轻。“今天可真冷,不是吗?”他边说边裹紧了外套。“我原本以为只会在这儿站一会,没想到居然要等这么久。唉。说起来,你不冷吗?”他怀疑地打量着宫侑单薄的衬衫。“你看上去在发抖。”
宫侑挑起眉毛。事情跟他预想的有点出入,他以为,为了提防警察巡查,皮肉买卖都是速战速决,没想到这小子竟相当自来熟地喋喋不休起来,半天也没切入正题。难道现在拉皮条也都流行含蓄美了吗?见面之后得要寒暄几句,先问你冷不冷,吃饭了没,见到你可真开心,哦你也是?那可真是太好了。所以让我们来看看,口一发15,全套20?
宫侑摇头摇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要干嘛,于是又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是管他呢。“是有点冷,”他说,带着暗示的意味,“进到房间里就能暖和起来了。”
“是啊,”对方感叹道,在板油马路上跺了跺脚。
接着,宫侑足足等了半分钟,也没有后文。“是啊?”他迷惑地重复了一遍,皱起眉头盯着对方。“就这?然后呢,没啦?难道接下来你不应该说‘我恰好知道有一个地方能让咱俩都暖和起来’,然后我就会乖乖地跟你走——抱歉,我不知道具体流程是什么,但一句‘是啊’肯定不是他妈的全部答案吧?”
那矮个子家伙看起来也十分迷茫。“呃,抱歉?”他喃喃道,“但我不知道什么能暖和起来的地方。如果有,我也不至于在这儿站着了。”
没人告诉他现在站街的都开始搞欲拒还迎这一套了啊。宫侑在配合对方进行这场拙劣的小小“表演”与直截了当地谈生意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第一,他仍在宫治耍他这件事的气头上,第二,他真的快他妈要冻死了。“好了,打住,”他厉声对那家伙说道,“我现在没什么心情跟你调情。所以赶紧把屁股动起来,带我过去。我不会差你钱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方皱起眉头。这个矮个子青年有一头亮眼的橘发,被街边橱窗里的彩灯一照,映出几缕发金发红的颜色,像是深沉夜色下的一盏小小的暖灯。“我刚到这儿没多久,还不太清楚周围的环境,”他承认道。
哦行吧。宫侑翻了翻眼睛。“幸好我知道哪里能暖和起来。走吧,我带你过去。”
“呃,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在这儿就行,”对方说,“一会我就回去了。”
“为什么?”宫侑不死心道。他一把拽住青年的胳膊,“我不会差你钱的。”
“什么钱?还是算了。谢谢你的好意。”青年试图把胳膊抽出来。尽管语气仍十分轻快友好,但他的眼神警惕起来,像是某种警觉的小动物。
逊毙了,宫侑的脑袋里突然响起宫治淡淡的嘲讽声,连个站街男孩都搞不定。放你妈的屁,宫侑想,老子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小矮子?就是用扛的,我也要给他扛过去。
于是,他挂上自己最帅气的笑容,露出一排闪亮的牙齿,诱劝道:“你收费标准是多少?我可以加倍。”
“什么收费?你是指我的收入吗?我暂时还不缺钱,有一个朋友在帮我,算是我的赞助商,”对方认真地回答道。
赞助商?那是什么,皮条客的新说法吗?宫侑眯起眼睛。“我保证不会烦你的,完事我就走。而且我也不是坏人,真的,”他硬着头皮模仿着某些烂俗的言情小说里的台词——如果你硬要知道的话,那是尾白阿兰在看,他只是偷偷瞄了几眼(不过你也知道他有多爱说谎)。像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似的,宫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还得同时保持面带微笑,“只是,这是个寂寞的夜晚,希望能有人陪我说说话什么的,你懂吧。”
天啦。他快别扭死了。而且这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宫治知道。这就是那种你希望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就算把他的骨头挖出来泡在什么见鬼的药水里三天三夜,他也不会说出来。
而且,从这番话的效果上来看,橘发青年脸上诡异的神情也没比宫侑的好多少。“我们现在不就在说话么?”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拍了一下巴掌,兴高采烈起来,“对了,一会影山就来了,你要是想,咱们仨还可以一起聊聊。”
影山又是他妈的谁啊?宫侑最不希望的就是再来一个站街的,光是对付眼前这一个他就快精疲力竭了。再来一个?他可没信心在两个人的盯梢中破坏旅馆的下水管道。“不,”他坚定地拒绝道,“双飞就算了。我对那个不怎么感兴趣。”
“双什么?”对方问。“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那不重要。总之,我们快点过去吧。”
“可是影山真的就快过来了。”
不。不要影山。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而且说真的,影山到底是他妈的谁啊?宫侑崩溃地揉了揉脸,但很快便振作起来。他就是种人:对方越是拒绝,他越来劲。这股幼稚但充满热忱的好胜心给他带来的麻烦和好处几乎一样多,而今天不知道是哪种会占上风。又过了一阵,几番交涉无果后,宫侑一把搂过对方肩膀,用后背挡住其他人可能投来的视线。他掀开上衣下摆,把腰间的东西露出一小角给对方看。
“知道这是什么吧?”他带着胜利的语调小声说道。
那可怜的小个子青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没法动弹,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这是你的……内裤?”
“什——不!不是啊!操,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宫侑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不得不收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是裤子上别着的那个,看到没?”
对方的视线这才落在一个黑色皮夹上,立刻瞪大了双眼,尽管只露出一个角,但足以辨认出那是个警徽。“哇哦,”青年敬畏地感叹道。老实讲,这个反应和宫侑预想的多少有点出入,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被吓到或是想逃跑什么的,但是哇哦就哇哦吧,至少对方没再盯着他的内裤看,宫侑告诉自己,人得往积极的一面看。
“看明白了?”他轻轻嗓子,语带威胁地低声道:“我在查案,从现在起你被征用了,你得好好配合我,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了吗?不许说话,不准问为什么。”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对方说。
“哈?我不是刚说了不许问?”
“我知道,但是电视剧里都会说这句台词,感觉有点帅。”橘发青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但同时那双棕色的眼睛里还带着跃跃欲试。宫侑不知道他是怎么同时做出这两种表情的。
“不行,”宫侑板起脸说道。矮个子家伙的脸立刻耷拉下去,这让宫侑感觉很坏,好像自己踢了一只兴奋过头的小狗。“不过,只要你配合好我,有的是你耍帅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道。
“真的?”对方立刻又恢复了精神,咧开嘴,笑得像个十万伏特的灯泡,或是一个格外小巧的太阳。“都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宫侑说。“就按你平时的流程,正常发挥就好。”
对方看上去有些似懂非懂,但仍点点头。“对了,”他笑着说,“我叫日向,你呢?”
随便告诉他个假名,反正以后也见不到。宫侑在脑海中疯狂地检索着他用过的假名,大冢,水町,柳田,石川……而那家伙仍咧着嘴对他傻笑,满眼期待。宫治,木兔,佐久早。“宫侑,”他说。
操。
“好的。”日向看上去高兴地想跳起来和他击掌,又自言自语地把这名字念了两遍。“走吧,我们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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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旅馆大门的前一刻日向还在感叹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有点好看,待下一秒看清了招牌上的字,他立刻涨红了脸,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的。“这是……”
宫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跟第一次来似的。喂,表情别那么僵硬,能不能拿出点职业精神?”他把日向又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小声威胁道:“别想跑。你要是敢现在逃跑,我就把你抓回警局,铐上一整晚。”
日向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要我做什么?”
“微笑,说些甜腻腻的情话,或是像块口香糖一样紧紧黏在我胳膊上……靠,我怎么知道,”宫侑不耐烦地说。“就像你平常那样,不行么?”
“平常哪样?”日向困惑地咕哝道,但仍在宫侑推开旅馆大门的一刹那黏了上来,以一种要把宫侑骨头折断的力气搂住了男人的胳膊,很难讲这究竟是不是报复,因为与此同时,他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一小时,”宫侑面容扭曲地把钱拍在前台桌面上,他希望自己听上去像是欲火难耐,而不是惨叫出声。前台正在翻看报纸,头也不抬地从挂着钥匙的墙板上取下一把丢过来。宫侑一路将日向半拖半拎着——这取决于你怎么看——进入房间,锁上门后,他终于得以把发麻的胳膊从日向的禁锢中抽出来,再迟一秒他都怀疑自己得截肢。
“你到底在搞啥啊,我说,你是不是对亲热有什么误解?你知道那肯定跟谋杀或者使人残疾不是一个意思,对吧?”宫侑龇牙咧嘴地甩着手,“说真的,我都有点同情找上你的人了。”
可是日向却没在听。看样子,他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不知道是哪一方胜出了,他往迈了一步,站到宫侑面前,仰着头,双眼紧闭,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你亲吧。”
宫侑被这副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这里面怎么还有视死如归的事儿呢?先不提日向的身份——他妈的凭什么被宫侑亲就得视死如归啊?!这是个面子问题,不,这首先是个原则问题,而宫侑擅长解决问题。大概吧。于是,在理智地对日向说明他俩并不需要走完全套流程之前,宫侑掰着日向的脑袋,试图用拇指和食指拉开对方的眼皮。
“妈的你倒是睁开眼睛啊!看着我亲会死人吗?”
日向呜呜嗷嗷地被迫睁开眼睛,只得认命道:“那你快点。”
“靠,想亲我的人都能从警局里排到大街上,你这家伙嫌弃个屁啊?!”宫侑怒道。他对着日向低下头,就在还有几厘米碰到对方嘴唇的时候猛地停住了。哎哟我操,他大惊,不对啊,我为啥要亲他啊。所以说到底,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紧接着他便有了一个世界性难题:我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振作点,宫侑,别分神。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做了次深呼吸后,他啪地用力一拍自己的脸,把日向吓了一跳。“听好了,小子,我可不是来跟你亲热的,”宫侑说,“我有正事要忙。你离我远点,给自己随便找点事做——算了,你最好待着别动,别给我捣乱,听见没?不然有你苦头吃。”说着,他晃了晃拳头。
日向思索了一阵,宫侑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那颗橘子脑袋里正传来齿轮费力地转动声。“哦,”过了会,青年说,“所以你不打算亲我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真诚地对宫侑说:“谢谢。”
宫侑在到底应该回答“不客气”还是“你他妈松了口气是什么意思”之间纠结了一阵,最后,残存的理智(和对北信介的惧怕)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任务上。他费力将涌上喉头的垃圾话咽下去,因而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哽咽。他朝日向摆摆手,示意对方滚远点,接着四下打量起房间来,寻找可行的破坏点。他的视线扫过墙角,忽地眼神一亮。为了方便起见,这类房间里都会装上一个小小的洗手池。宫侑咧嘴,就是它了。他试着找到连接的水管,但它们被卡在洗手池背后,他不得不用双手抓住水池边缘,试图将那玩意卸下来。不幸的是,在这间处处压缩成本的廉价公寓里,这个发黄矮旧的洗手台面却像是块结结实实的铁毡,不仅沉得要命,还被水垢以及其他宫侑不愿意细想的不明液体牢牢地黏在了底座上,宫侑抓着它使劲地左摇右晃才没能撼动半分,于是他退开一些距离,抬脚用力地踹向台面,几下之后,接口处终于喜人地有些松动,只是咚咚的声音有些惹人注意。因为很显然,这不是通常意义上能在这种房间里发出来的声音;当然了,除非你玩的特别激烈。或是你喜欢搞装修工play。
“喂,你,”宫侑扭头对吩咐正好奇地凑到近前的日向道:“搞点动静出来,帮我掩盖一下。”
“好,”日向犹豫了下,看表情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事先说好啊,我唱歌可不一定好听。”
宫侑笑了几声才发觉这不是个笑话。“…你是认真的吗?”他张大了嘴。“唱歌?”
日向点点头,神色诚恳。“虽然唱得比我难听的人有的是,比如影山,但——”
“停——停下,”宫侑头疼地打断道,“我没在问那个,而且我也一点都不关心你唱歌好不好听,我只是——靠啊,我受不了了。不行,我必须得把这个问清楚: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在耍我?”
“我什么?”日向问。
“从一开始就是,那些故意装傻、拒绝,还有冷得要死的笑话,”宫侑环抱着胳膊,厉声问道:“拜托,你就不能表现的像个普普通通的出来卖的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个人风格了?说真的,这可一点都不吸引人,快省省吧。”
“什么出来卖的?”日向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半分钟后,一种混合了恍然大悟和震惊的表情浮现在男孩脸上,但很快便化为一记怒气冲冲的叫嚷:“我不是——你这混蛋说什么呢,我不是那种人!”
“啥?”宫侑愣了下,但紧接着他撇了撇嘴,也有点恼火起来。“都说了,别再装模作样了。”他讥讽地哼了一声,“拜托,你在那条街上都站了半天了,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看风景,还是在这种冻死人的温度下。当我傻么?”
“我迷路了!”日向叫道。“我出来买东西时走丢了,只是待在那儿等人接而已!”
“哦哦,说得和真的似的,”宫侑翻了个白眼。“你要真的不是卖的,那干嘛上赶着跟我搭话?”
“我跟你搭话?”日向顿感委屈,哭笑不得地摊开双手,像是捧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你先来找我的啊。”
哦操。好像确实是。一丝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宫侑问:“那价钱的事情…?”
“你提的。”
“色情宾馆?”
“也是你,”日向肯定道。
“……你肯定也说过什么皮条客之类的话吧。叫什么来着,赞助商?”宫侑不死心。
“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赞助商啊!”日向大叫。“我最近在进修一些课程,朋友帮我付了课程费用。”
“所以你他妈——你他妈根本就不是站街的啊!”宫侑瞠目结舌。哎哟完蛋。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啊!”日向无奈地叫道。
“那你干嘛跟过来!你是傻吗?”
“哈?!不分青红皂白硬拉着人过来的家伙才傻吧!”日向也生气地嚷起来,“还逼着别人看自己的内裤,搞什么啊。”
“我他妈什么时候逼着你看内裤了?再说一遍,那是个意外,我本来是想叫你看——嘘,别出声。”
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宫侑立刻捂住了日向的嘴。或许是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巡查者,宫侑紧张起来。他竖起耳朵,视线死死盯着房门,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一个大麻烦。房门上原本应该猫眼的位置是一个圆圆的窟窿,不知是没来得及装上,还是被人抠掉了。假如有人从外面趴着看,房间内的情况便可以一览无余。
“该死,”宫侑低声咒骂道。他的大脑疯狂运转着,目光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日向的大半张脸还被他捂在掌下,只剩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于是,在想到任何更好的办法之前,宫侑改用手捧住日向的脑袋——更像是怕对方逃跑,低头亲上日向的嘴唇,把矮个青年的惊呼吞进嘴里。
这个吻糟糕透了。多半由于日向太过于紧绷,可宫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只是僵硬地把嘴唇贴在一起,没有深入,也没有摩擦。饶是如此,在感到嘴唇上传来柔软触感的一刻,宫侑还是恍了下神。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走远了,宫侑向后撤开,长吁了口气,而日向则仍旧保持着几分钟前的表情:震惊,混乱,恼火,脸还有点红。
等等,脸红?
还没等宫侑想明白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日向开口道:“所以你本来想让我看什么?”
“什么什么?”宫侑迷茫了一阵,猛地想起在亲吻之前两人正吵到一半。“靠,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不知道,”日向说,“但你似乎很在意给我看内裤这件事,所以——”
“不是内裤!没有内裤!”宫侑怒吼道。“该死,你脑子里能不能把那个删掉一下,我不明白整件事里你为什么关注的只有内裤,你这个蠢——”
脚步声突然响起,听起来就在近前。宫侑仍在气头上,尚来不及做出反应,是日向猛地贴了过来。宫侑的后半句嚷嚷消失在喉咙里,卡得他十分难受,便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而这个动作的直接后果是,他含住了日向的嘴唇,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个热吻激情四溢。
哎哟,真尴尬。宫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待会该怎么跟日向解释?为了确保你不出声,我得把你的嘴巴封起来,顺便一提用的是我的嘴,哎呀只是因为离得近嘛,所以请别那么大惊小怪?而让事情更加尴尬的是,大约被亲得不舒服,日向也动了动嘴唇,并且在宫侑试图偏头错开的时候,极其不幸地和男人转向了同一个角度,心灵默契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无一是处。好了,现在不管谁在外面偷看,他俩绝对是一对甜甜腻腻亲得难舍难分的死基佬了。
然而停在门口的脚步却迟迟没有离开的迹象。现在还不算个问题,但再过上半分钟,外面的人肯定就会疑惑两个人为什么接吻接的像张静态图片。宫侑别无选择。他们俩起码得是张GIF。于是,他扶住日向的脸,微微偏头,试探性地亲了亲日向的嘴角。日向明显地绷紧了身体,但万幸没有推开,或是直接揍他的脸。在几次落在唇瓣上的磨蹭和吮吸之后,宫侑惊异地发觉,日向居然伸出舌尖舔了他一下。宫侑一度怀疑那是错觉,但嘴角处确实传来了温暖濡湿的触感。
紧接着,日向又舔了他一下。又一下。湿软的舌尖沿着宫侑嘴唇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描绘,像是个小心翼翼的画家。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宫侑张嘴含住了日向的舌尖,和他纠缠在一起。他用力吮吸着日向的唇瓣,力道足以让它们肿胀起来,日向则笨拙地回应着,仍有些找不准呼吸的节奏,一些细小的呻吟声从唇齿交接的缝隙里溢出来。宫侑感觉到对方尖利的犬齿偶尔划过自己的唇舌,带来些美妙的刺痛,他的手移到日向的后脑勺,将男孩往前按,使他能够更深入地纠缠着他的舌头。而当日向咬住宫侑的下唇时,宫侑感觉到裤子开始变得紧绷。如果这还不够色情的话,那日向急促的喘息也足以让他心跳加速,脑袋里热的像一滩晕晕乎乎的糖浆。
糟糕。太糟了。
几分钟后,日向撤开了。“人走了,”他小声说,仍喘不匀气。宫侑不知道日向决定终止亲吻是因为他们真的安全了,还是只是因为他再不撤开就要窒息。他看上去似乎随时会昏倒。但话说回来,宫侑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宫侑有些生气地盯着日向。尽管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啥,但他决定把一切错误都推给这颗橘子脑袋。都怪日向,他忿忿地想,如果不是这家伙一开始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自己就不会错把他当成站街者,也就不会拉着他来宾馆,当然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激烈的亲吻而气喘吁吁,晕头转向,更别提他下面越来越胀得难受。
但老实讲,那些亲吻还不赖吧?心里一个声音说。
宫侑摇摇头,把它甩到脑后,在又瞪了日向一眼后,他沉着脸去继续折腾水池。日向默默跟了过来,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但那橘色的头发和泛红脸颊使他看上去就像个会发光的小太阳,难以令人忽视。宫侑竭尽所能地集中注意力,却仍没法阻止视线往日向身上偏移。最后,他咣地一声把洗手池卸下来放到一边,转向日向,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凑过来干嘛?”
“以防万一,”日向说话还有点喘,但神情格外地理直气壮。在昏黄的灯光下,男孩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要是一会又来人巡查怎么办?我就站这儿,亲的时候方便点。”
……这家伙脑子绝对有病,而且很下流。作为一名正直可靠的警察,宫侑决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务必纠正对方脑子里这种猥琐的念头。于是他盯着日向泛着可爱的粉红色的脸颊,机械地点点头,“你说的对,这确实很有必要。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哦呵。
正当宫侑震惊于自己的嘴背叛了自己时,隔壁房间传来咣地一声,他一惊,想都没想就拉过日向亲了上去。亲了半晌后,他才发觉那噪声大概只是隔壁的人撞到了墙。这么看来,确实会有人玩的激烈一点。在甜腻的亲吻中,宫侑眼前渐渐形成一幅画面:他把日向举起来,用力地抵在墙壁上,日向发出混合着疼痛和美妙的呻吟声,被困在粗糙的水泥墙壁和男人坚实的胸肌间,紧实的小腿缠着宫侑的腰,肿胀起一团的裤子前襟难耐地磨蹭着……停。打住。他不应该想这个,这件事——今天晚上这整件事甚至都不该发生。然而他仿佛耗费了毕生毅力,才把自己从日向的嘴唇上扯开。
计划里不是这样的,宫侑想,然而下一秒,当他的目光落在日向因为亲吻而变得湿润肿胀的嘴唇上时,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什么他妈的计划也想不起来了。
“你应该…继续拆水管了,”日向说,听上去嗓子有些哑。
“对,”宫侑机械地回答道,“拆水管。我应该。没错。”老天,他听上去就像是个老式录放机,还是卡带了那种。宫治在的话一定会笑话死他的。
他在一小截水管上鼓捣了几分钟,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日向凑过来帮他一起把水管拽开,宫侑感觉到对方轻柔的鼻息打在脸侧,立刻僵住了。这个距离意味着他一回头就能亲到对方。而等他发觉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那样做了。
“我好像没听到有人过来,”亲吻结束后,日向有点疑惑地喃喃道。
“你听错了,”宫侑肯定地说道,“刚才绝对有人。他们很狡猾,会故意放轻脚步。”
“是吗?”日向将信将疑。
宫侑嗯了一声,说我们要防患于未然。他努力回忆起北信介训人时的样子,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你知道,我们做警察的,通常会建立起一套预警机制,通过将处理突发事件的程序固化、常态化,来及时应对意外发生。”说完,宫侑在心里给自己竖起拇指,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这套狗屁逻辑(居然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是怎么从他嘴里冒出来的。
日向挠挠头,神色困惑。“也就是说——”
“——我们要时不时地亲一亲。”宫侑正色道。
几分钟后,两个人从在拆管道的间隙不时地亲吻,变成了在亲吻、爱抚和磨蹭的间隙偶尔拆一拆管道。所幸他们需要对付的只是一小截单薄的水管,而不是整个楼房的供水系统,不然以这种速度,这辈子也没可能完工了。但话又说回来,任务过于简单或许也不是件好事,因为这根小小、脆弱的橡胶水管,在承受了几次折弯后,啪地断掉了。连带一起断掉的,还有宫侑和日向的亲热。
“好耶!”日向欢呼起来。“啊,”他犹豫地看向宫侑,“那我们……?”
矮个青年面色潮红,鼻翼因激烈的喘息而微微翕动,嘴唇肿胀成美好的深粉色。房间灯光昏黄一片,透着些廉价的暧昧,可不知怎地,这些昏昏沉沉的光映在他那双温暖的棕色眼睛,像是揉碎的星星。
宫侑看了看手上的水管,又看看日向。“按道理说,”他慢吞吞地开口道,“一般任务做完,我就要撤了。”
日向耐心地等待着。因为按道理说,“按道理说”后面都会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宫侑一把将日向举起来,咣地一声抵在墙上,而日向的小腿立刻环上他的腰。“管他呢,反正我可是掏了一个小时的房钱,”他说,“不能浪费。”
FIN
番外:\
按照电话里日向给出的位置,到了地方却没找到人的影山:??????
还是番外:\
有人凑过来,偷偷摸摸地小声问道:“帅哥,多少钱?”
影山:??????????????????